（转帖）漫谈影坛兵器 （上） 文/ 史旭光
认识张海很久了，常跟他去与一些电影圈内的导演、演员聊天，可每次回来都会有很强的挫败感。若谈武术，自认我还有些可以与之碰撞的内容，可在古装武侠电影流行的今天，每次谈论的主题大多都是电影中的冷兵器。恰恰对于这点，我白痴得很。于是决定卯足劲采访他一次，把所有的东西都套出来，这样下次聊天时也能对付几句。可当采访内容整理出来后发现这根本就是对近十年来中国古装武侠大片中冷兵器演变历程的一次梳理，且古今对比，信息十足，几经慎思，不敢独享，遂稍作整理，借《中华武术》之地，告与众人知。
锏
史旭光（以下简称“史”）：你曾担任徐克《狄仁杰之通天帝国》一片的兵器顾问，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开始跟他合作的？
张海（以下简称“张”）：很早以前就认识老爷，但不是特别熟。有一次和熊欣欣（鬼脚七的扮演者）一起和老爷（电影圈内人士对徐克的尊称）吃饭，他说起要拍《狄仁杰》，我就提了一句‘中国冷兵器是世界制造史上最好的，但没有一部电影展示过唐刀（图1）’，没想到他对这个很感兴趣。然后我们就围绕着唐代兵器聊了起来。吃完饭他就一定要我做《狄仁杰》的兵器指导。没几天就开工了。
图1 徐克与张海在北京电影学院讲座活动现场
史：狄仁杰在里面使用的亢龙锏是你做的吗？
张：我参与了设计，并做了几个方案。最后呈现在电影画面里的是一个方形的，那个锏有老爷的一些物理学方面的想法。锏是把剑或者刀加宽加厚，是从隋唐开始的，因为那时候盔甲做的太好了，都是铁甲了，刀确实砍不动。而且锏还有砸的效果，带棱角，而且一开始叫亢龙锏，后来叫退龙锏，也叫过谰龙锏，最后还是定的亢龙锏（图2）。
图2 锏
史：你刚才提到徐克关于物理学方面的想法是指什么？
张：锏不像刀剑，能够直接斩杀对手，它在保持一定力度的同时，能够保持对方的不伤害。但它面对对方的刀或剑的时候，却很容易伤害对方的兵器。它是四方体的，你再好的刀，一直用它砍铁柱子，肯定容易损坏。所以实际上这是个以守为攻的兵器。在《狄仁杰》里的锏除了具备这个特点之外，老爷还做了一些新的设计，那个锏里头有刺滑，是一个机械设置，一旦调整之后这个刺滑本身就能够发出强大的力量，一碰到对方的兵器就能把对方的兵器震碎。但这究竟是什么物理原理，我其实说不清楚，这就是电影和真实兵器的区别。
图3《 狄仁杰》裴东来持刀
刀
史：裴东来（邓超饰）所使的刀也很有意思，刀尾部还有一个花纹标志（图3）。
张：唐代有四种刀，一种叫仪刀，一种叫障刀，一种叫陌刀，一种叫横刀。他使的那把是仪刀，环首是一个大理寺的标志。仪刀是皇宫大内卫士用的刀，既可供检阅，也可用来护卫。我现在拿的这把刀就是仪刀（图4）。我把它的环改得稍稍电影化了一点，变成一个朱雀展翅的图案，拍戏不是完全的还原，要在史实的基础上有艺术的加工，而且即使是官制的刀也不完全一样的，根据人的个性做一点改变。这把刀更特殊的是，它是用河砂做成的。龙泉有个瓯江，瓯江里的砂子含铁量比较高，砂子提炼出来的铁，一层一层做，历时六个月，才做成这么一把刀，你看上面的花纹，千锤百炼，折叠，扭曲，再折叠，这刀就刚柔相济了，是龙泉第一铸剑大师朱建林做的。因为中国的花纹钢技术早已失传，而且解放后，你不能私自打剑的，你打剑干嘛？有什么歧途。后来很多人都在实验，将不同的钢复合在一块，可存在粘不住等等问题，最后是朱老师把这种技术重新再实验出来了，这是八十年代的事了。
图4 张海带来的刀
史：横刀是什么样子的？
张：横刀就是短刀，你看史书上常常提到‘提大横刀’。横刀有大小之分，我给上官静儿（李冰冰饰）做的就是一把短横刀。当然尺寸上我不能完全按照历史上的真实来做，我倾向于匕首，它是用夹的方式挂在人的腰带上，当时人的腰带是硬的，便于携带，横在人的腰间，所以叫横刀。
史：障刀呢？
张：电影里上官静儿用的那把长刀就是障刀。士兵所配，防身之用，就是障刀。
史：《天地英雄》里姜文用的短剑是横刀还是障刀？
张：那是障刀的一种，那个也是刀。当时剑早已经不出现在战场上了。唐朝时剑一般就是道家在用，根本就是一个玩物。剑早就退出战场了，汉代以后就很少出现了。《天地英雄》你看的是一个剑尖，这个叫做两刃造，像剑尖一样，反挑的时候更管用。《天地英雄》做的很实在，但当时很多人觉得不好。
史：那陌刀是什么样子？
张：陌刀是指长杆大刀，步兵所用。实际上有点儿像二郎神那把三尖两刃刀。
史：电影《关云长》中甄子丹使用的那把青龙偃月刀是陌刀（图5）？
张：其实当时没有青龙偃月刀，用的是长杆大刀。不，应该说长杆大刀也没有，不过关羽这个角色比较特殊，在电影中也就沿用了，他杀颜良时是看到兵器架上有个长杆大刀，拿过来把颜良干掉了。可我们看《三国志》，可以很典型的看出关羽是怎么杀的颜良。曹操说：你看那就是颜良，关羽说：我观之，如插标卖首耳。关羽骑马冲过去，对方问：来将通名。因为当时没有电话没有电报，只能冲过去传话，人家以为是传信兵呢。结果关羽没回答，一长矛把颜良给捅下来了，下马拔刀，“斩其首而还”。那时关羽的腰上佩着的那把刀就是汉代的环首刀，也就是这把唐刀的祖先。
图5《关云长》
史：也是双手刀吗？
张：关羽腰间的佩刀应该是单手刀，因为他骑马冲杀，双手不方便。
史：好像宋和清就不用双手刀了？
张：其实宋刀还是一样，中国刀直到宋代，还是环首。我看过出土的宋刀，宋刀的刀尖很少，因为宋代的盔甲特别硬，所以宋刀强调的不是刺穿，也没有那么多刺穿的机会，两马一错镫，很快，人家老远拿一长枪过来，你根本就够不着。所以近距离的时候你就更别提刺穿了，还是以“击”为主。宋刀肯定是中国历史上劈砍能力最强的。等到元代，蒙古骑兵过来了，蒙古骑兵太厉害了，他们的箭特别厉害，他们一个人带好几把弓，无数的箭。他们甚至把后面用长枪的步骤取消了。
史：那些刀的形状与我们日常见到的刀差异很大。
张：当然了，时代不一样。对了，中国武侠片里有一个大问题，要知道实战中的刀一定是追求细而长的，可电影电视剧里的刀全是清代的‘牛尾刀’，即大片刀，也就是我们常见的那种，这是错的。
史：抗战时大刀队用的也是这种刀吧？
张：大刀队是特殊情况，是热兵器时代的产物，专门用来对付刺刀的，讲磕碰，我专门采访过老八路，当时日本人的拼刺特别厉害，当时怎么拼，中国人的训练比人家差，八路军的刀叫“破锋八刀”嘛，第一下永远是撩一下，不是用刀刃用刀背，对方刺过来的时候往上一磕，这时刀在上面，顺势就劈下来，所以要有厚度，这是特殊情况。
史：据说日本刀学自唐刀，可为什么在形式上有直与弯的区别？
张：日本刀弯刀的形式，基本上是在隋唐确立的，可能刚刚有。我们有时候开玩笑说，中国刀，复合钢嘛，有皮铁，有刃铁，好几层呢，像这把刀就是包钢做的，最简单还两层呢，有的更多。像这个铁，因为它含碳量不同，自然就延展性不同，在锤打的时候，在淬火的时候，很容易就变弯了，所以有玩笑说日本人没学会中国人做直刀的技术，所以做弯了，当然这是笑话。我看过一个资料，日本著名的一个遣唐使吉备真备，他当时带了大量的先进技术回去，带了很多东西回去，但恰好几次都没有带刀，他带回去有漆角弓，有其它的武器，但是没有刀，这也许可以说明当时的日本刀已经不需要引进中国的技术了。当然不完全确定，有这种可能，要知道日本在手工业方面是学的很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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